('见了苏艾晚我才知道,你不过是为了她。”我呆在原地,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你找上我做你女友,不过是因为我心里早有了筱筱,麻烦不到你。不过,杨,你何必如此掩饰。当心有一天弄巧成拙前功尽弃。”杨哥冷冷地说:“我还不需要你来教训。”安然呵呵地笑,不以为忤。她忽然说:“若换我是你,我也会喜欢上苏艾晚。第一眼见她,我就觉得这孩子身上带着种奇怪的气质,残酷而纯真。一种陌生而绝望的美。关于她,你一定知道的很多。”杨哥沉默了半晌,声音忽然低如耳语。“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才十五岁。四年了。真快,四年了。可是她半点都没有变过。她的表情、神态、眼神,好像永远都停留在我初见她的那个夏天,她好像已经不能走出那里,永远都不能。如果当真是那样,我必须承担这个结局。”“责任感?”安然取笑的语气。杨哥沉默半晌,终于冷冷地说:“我喜欢她。这样的答案,你知足了吧。”偷听的我已经发不出半点声音。我悄悄地走回到后台,脚步努力地轻盈不被人察觉。我像道游魂飘飘忽忽地走进了人群里。晚会似乎已散场。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人。人来人往。人声人语。我认识谁。谁又认识我。我是谁。我是谁。我究竟做得了谁。我能做谁。我又能够信任谁。突然有人抓住我双肩,把我拉转身面对他。靳夕焦急地看我,他连礼服都没有换下,匆匆地问,“艾晚,你跑哪里去了?”我看着他。他是谁?我茫然不能答话。“艾晚?”我问出来,“你是谁?”“你问我是谁?”他惊讶地注视我,“你怎么了?”“你是谁?”他平静下来,看着我,然后把我拉出后台。他看牢了我,安静地说:“我是靳夕。靳夕。”我盯住他,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呵,靳夕。片刻之前我还不能接受这完全的一切。可是此时此地,我竟只有你。我只有一个你。只有你,是毫无机心地眷恋上我的一个人。该死的。为什么会这样。我定定地看着他,然后平静地微笑。所有的心绪,迷失在飞花残月之间的悲凉记忆。所有的声光灯影,所有的笑语联翩,所有的泪和痛,流出的血,弥漫的血,干燥尘灰的暧昧气味,一瞬间飞奔而来将我从头到脚包围。往事如云如寂寞的螺旋席卷,我的血液流淌出某种陌生的温度,那样的炽烫而恐怖,仿佛血管中泛滥着古庞贝的浓烟,涩重而绝望。我是一座寂寞的火山岩雕像,影子已经印在了古老的化石上,依赖着盲目且虚无的信仰。但是我的城倾了。我懦弱地颤抖着抓住靳夕,我看着他,说:“靳夕。拜托你,千万不要对我许下诺言。哪怕是一句也不要。求求你。”他无言,突然拉我入怀抱住,慢慢地埋下头。他的呼吸撩动我的发丝。他轻轻地说:“我不能答应你,苏艾晚。真的不能。对不起。”他突然放开我。我抬头,看见迎面走来的安然。她的目光晶莹琤明,直视我的眼睛。我刹那间居然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安然向靳夕微微一笑,他的神情不由得也带一丝尴尬。然后她向我伸出手来。我望着她,还是慢慢地握住她的手。那只手是一贯的柔韧、清凉、光滑和稳定,带着一种对我而言仿佛魔力般不能不服从的力量。我乖乖地跟她回去。她送我到宿舍楼下,微笑轻声道:“你做的远比我想象的更好。”我迟疑着,终于问道:“你……”安然微微一笑,“我是安然。安然。”她轻拍我的头,“苏艾晚,我对你毫无企图。”我沉默。而她转身离去,姿态坦然如故。她知道一切。安然。这一刻我甚至可以怀疑,方才的那一番话,是否早出于她的预谋。像她这样,这样的冰雪聪明,精灵通透。她是否,是否刻意地把杨哥的心事要我明了。毫无企图……我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而我唯一知道的是:她说出的是明明白白的事实。“红还没回来?”我问冼碧。她从电脑屏幕上抬起头,呵呵地笑,“太多男孩,太少时间。”我也笑。突然门被撞开,闵白踉踉跄跄地走进来,脸色惨白。我看着她,终于忍不住问,“你哥哥走了?”她突然伏在桌上,失声痛哭。冼碧吓得脸白。我看着她,突然之间冷静下来。我的一切又算得了什么呢?面对着闵白,还有她眼前的一切。我的痛楚已经风干成标本,往事尘烟早已裱在了流泪的墙上。此时此刻,这个女孩远比我更加孤单。闵白的哭声渐渐低弱。我走到她身后,拍拍她。她潮湿柔嫩的眼睛定定地注视我,“苏,我到底该怎么办?我到底该不该回去?”我静静地问她,我也不相信自己会有如此冷静的声音。“你可想念他们?”闵白的泪水汹涌,她垂下头,“是。我想念他们。”我长出一口气。坦率的闵白。你真的值得人珍爱。我镇定地伸出手,撩开额头的长刘海,露出那道从额角直切到眉缘的伤痕。她们都见过这道伤痕,不止一次,可是此时看了仍旧吸一口气。那是一道曾经差点要了我的命的伤痕。它到底没有要我的命,却磨灭了我四年时光。“白。没有时间了。没有多余的时间再给我们去犹豫。想做就快去做吧,天晓得我们还有没有下一个十年来浪费。昨是今非太平常。天晓得明天我们是不是还可以见到我们想见的人,说出我们想说的话。没有什么比手里的眼前更加及时。相信我,白。既然我已经死过一次。”闵白呆呆地望着我,然后爬上床扯过毛毯蒙住了头。冼碧看着我,微笑。可是我却半点都笑不出。我定定地盯着手里那只班长上课前递给我的信封,EMS的标记烙进我的视线,火灼般的痛。我低低地埋着头,根本已经忘记身边一切,终于无法忍受那种巨大的不安和担忧的引诱。我用力地扯开信封,里面骤然滑落出一张照片和一叠薄薄的信笺。我冰冷的指尖无力地触动那张照片。果然。他们在微笑。背景是哪里呢?无论是哪里,都无疑是我的又一个噩梦。我的面颊灼烫,却只觉得一切都寒冷彻骨。有些什么如空气般轻飘不可见的物质迅速潜入我的身体,膨胀和凝固。我被牢牢固定在时间的旷野深处,一切都出乎意料又在意料之中。可是我宁可用我仅存的所有来换回一句话,只要一句。谁能够对我响亮地说出:这是个谎言。从来没有人可以让我如此释然。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