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害的手也就顿了那么一瞬,一瞬后,她将那些金发拢起来,开始给王遗策编三股辫。
她柔声道:“你想说便说,我在听。”
王遗策缓缓闭上眼睛,上下两片金睫轻轻合为一体。
“他们这一辈子就活在大燕的一隅中,没见过金发的沂人,一开始见他们的教主变成了金发人,都很惊奇且欢喜,觉得金发是受天神眷顾的象征。”王遗策缓声道,“沂人都觉得黑发才是受神眷顾的,他们认为黑发人是从黑土地中生长出的血肉,与天地同心。”
“庞害,你用脚步丈量东洲纵横,用了多少年?”
庞害歪着头想了想,答道:“一百年左右。”
“一百年……”王遗策轻声重复了一遍。
若无贫疾灾战所扰,凡人想要看遍天下,需要一百年。
她若想看遍东洲,需要多久呢?
能快点看完吗?然后将这一路的所经所历,讲述给她那个被权利责任束缚在深宫的皇兄,再讲给她那黄泉之下的父皇母后。
煞血教教众遇难,王遗策没有小梦那么伤心,她是带着目的来的,心里一直都和教众保持着一定距离,让他们不可攀,不可亲。
可当她看到那片焦黑的土地时,看见那么多几日前还鲜活的凡人再无生息时,还说没有触动,那是假的。
意外来的措不及防,生命消散的无影无踪。疏忽之间,那些曾在她身边驻足的人们便随风而逝了,好像时间推着无数事物消亡,只有她像是被时光抛弃了一样,自始至终都没变化。
王遗策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种无可名状的惶恐。
迟早有一天,这个世上会再无人认得她,她会独自一人,无亲无故。
这样一种思量出现在一个长生不老的妖怪身上是很可笑的,既为妖,便早该适应孑然一身的岁月。但王遗策被凡人熏陶了二十多年,她喜欢人烟,喜欢热闹,享受被亲眷关心的感觉,也想关心那些爱着她的凡人。
感受过了羁绊带来的正面情绪,便再也不想回到冷暖无人问的状态。
这是人之常情,却不是妖之常情。
“我喜欢凡人。”王遗策突然说道。
“虽然有些人又蠢又坏,但只要把他们解决掉,剩下的人就都很好。”王遗策语带笑意,“我喜欢好人。”
庞害温声附和道:“我也喜欢好人。”
王遗策转头看向这个黑发紫眸的犬妖。
她觉得庞害应该不屑于天道给的那点修为,也不会怕雷劫,毕竟庞害连虎都敢斗,看见道士也是拔刀就敢上,胆子能包天,除祟驱邪应该只是为了人间。
犬妖的思维与其他妖怪的思维其实是不能统一来看的,其他妖怪可能为情为爱为执念而帮助凡人,而犬妖帮凡人的理由有时候实在是令人啼笑皆非。有可能今天得到了一个老奶奶随手扔的骨头,啃啃觉得好吃,便发誓要保护全世界能丢骨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