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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服之下 第38节(1 / 2)

“也好,”刘述点头,解了腰间的腰牌,挂回墙上,又在档册上写了时辰,便要先走,“我让我媳妇儿将昨日才宰的羊送些去,给你们添个汤锅。”

待他离开,靳昭才独自一人出了营,朝着宜阳殿西面的那处高台行去。

也许是那夜荒唐,错已铸成的缘故,他感到自己的心有了一种隐秘的变化,想知道她白日在内侍省的问话如何,也觉得应当告诉她自己即将离京多时。

否则,她寻不到他,只怕会以为他是有意躲避。

第38章 过往 心下就像被塞了团棉花,又松又软……

靳昭在那方高台下没有瞧见云英的身影。

他算了算日子, 这才想起今日原非自己当值巡逻的日子,她应当不知他会往这里来。

若是日日都在这儿等他,那才是稀奇又让他不知所措。

不过, 他在底下站了片刻,到底没走, 而是又提步进了那

片竹林,沿着山间曲幽小道, 朝着那处凉亭而去。

已过中秋,森森竹影不再似夏日那般青翠, 长条似细刀的叶片都褪了绿染了黄,瞧来颇有零落寂寥之势。而就在那被竹影包围的凉亭中,果然有一道熟悉的浅杏色身影。

她凭栏而坐, 侧对着他的方向, 目光定定望向某处山石, 一副出神的样子, 不知到底在想什么,就连有人靠近都没察觉。

靳昭不由蹙眉,在凉亭外停下, 与她只隔了一道凭栏, 开口唤她,只是她的名字到嘴边,转了一圈,又变成更生疏的称呼:“穆娘子。”

云英这才回过神, 一转头对上他莫名的眼神,本能地站起来,朝后退一步,回应似的冲他行礼:“中郎将今日怎么到这儿来了?”

话是这样说, 但她扪心自问,方才出来透气,不自觉就往这儿走,本也是怀着能不能遇见他的心思,惊讶的同时,亦有一种松一口气的感觉。

靳昭看着她的动作,沉默一瞬,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问:“今日的问话可还顺利?”

“一切都好,”云英轻声回答,“问的都是意料之中的话,没什么特别,想来他们已有了眉目。”

“嗯,有太子殿下在前,他们办差定是心中有数的。”靳昭听到预料中的话,并不惊讶,又觉自己多虑,原本她就是个看着不作声,实则比别的娘子都大胆的性子。

这是能登高位、做大事的性子,但凡出身好一些,又或是生做男子,只怕都会有另一番境遇。

云英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听到“太子殿下”,当即又想起萧琰的话。

她想,靳昭跟了太子这么久,应当很了解他的为人,至少比她多许多。

“入宫前,奴婢听那位教宫中规矩的嬷嬷提过,中郎将也曾受过太子殿下的恩惠,这才入了羽林卫,常伴殿下左右?”

听来倒与她有几分相似,她也受了太子的救命之恩,才有机会脱离户口,入得东宫。

靳昭点头,沉默片刻才慢慢说:“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我刚到长安,因是孤儿,无依无靠,被商队卖给个杂耍班子,白日要在街头卖艺,夜里又要被打骂干活,那班主是个好赌的,平时卖艺赚来的钱不但不分给我们,还都被他拿去赌场里,待钱输光了,他便生了要将我们这些孩子卖进平康坊的秦楼楚馆做小倌的念头。”

说到这里,他平静沉稳的神色稍有了一丝波动,那双微蓝的眼里萌生出一种可以称之为带着血气的厌恶情绪,使他变得与平日格外不同。

“我是第一个察觉他意图的人,当晚便带着那几个孩子一起逃走,却不小心被班主提前发现。他带着七八个汉子,将我捆起来毒打一顿,第二日仍要我带着伤跟着他们出去卖艺,我不愿屈服,当街与他们对质,引来旁人的围观。”

云英听得直觉揪心,与他的过去相比,她在城阳侯府过的的确是神仙一般的日子了。

“既当街闹出动静,可曾有人报官?”

靳昭垂了垂眼,先是点头,后又摇头:“巡逻的差役就在附近,听到动静过来问话,可一瞧我是西域人,又是最下等的奴隶,连卖身契都在班主的手里,便什么也不管了。那一日,若不是太子殿下恰巧外出,经过那处街市,目睹了一切,斥责当日巡逻的差役,将那班主捉去审问,恐怕我就要命丧黄泉了。”

事情已过去十年,他几乎没有对人完整说起过,便是对刘述他们,也只含糊说是当初为奴时,被太子所救。他们听说他曾经为奴,也都不敢多问,生怕成了那揭人伤疤的恶棍。

今日也不知怎么,在这样一个不适宜促膝长谈的情境里,他竟把这段一直深深埋在心里的不堪过往说了出来。

在京都这么多年,他早已明白,为人处事忌交浅言深的道理,怎么到穆云英的面前,却都忘了?还是说,他已在不知不觉中,将她从“交浅”之列中剔除了?

“果真是救命之恩……”云英轻声说着,莫名想起那日在西市之外,若没有靳昭出现,那些差役恐怕也真的不敢管束武澍桉。

“这些年,殿下从未挟恩图报,当初进入羽林卫,也全是我自愿为之。”

云英也是自愿入宫的,尽管当时其实已没有更好的选择。

“那日,奴婢在西市外遇到武澍桉时,太子殿下也在附近,此事中郎将可知晓?”

靳昭愣了一下,说:“那日因我彻夜随侍左右,殿下恐我太过辛劳,清晨回城时,便准我先回去了,其后时一概不知。怎么?”

“没什么,只是那日奴婢回宫后,恰听殿下提起。今日忽然回忆起细节,武澍桉出现在那儿似乎并非巧合……”云英看着他的面孔,没有直接明说。

他慢慢回过意来,看一眼她的神色,沉默片刻,道:“殿下心思素来缜密妥帖,万事皆有主张,既能说出来,便不是什么需忌讳的事。”

旁人或许觉得他愚忠,但他其实不是多么蠢笨之人,跟在萧元琮身边这么多年,不是看不出来萧元琮颇有几分善操人心的本事在。可是不论如何,他记得那份恩情,不管萧元琮是出于什么原因,救了他的命就是事实。

这些年里,他从未见过萧元琮勉强过什么人做自己完全不想做的事,一切所谓顶罪也好,牺牲也罢,都是旁人心甘情愿,他这个中郎将也是一样。

这种甘愿,只有他们自己明白。

云英愣了下,听着他的话在心里细细过了两遍,竟觉得堵了一日的气慢慢顺了。

“中郎将说的是,奴婢多虑了。”

靳昭瞧她微微带了笑的面庞,便猜她已自己想通,只是心中对她这样生疏的称呼仍不痛快。

明明中秋那夜,两人曾那样亲近!

眼见前面的话已说完,他终于开始回答她起初的问题:“今日晌午,我接到殿下的亲笔手书,要往许州去一趟,为当地受盗匪所困的考生们开道,恐怕明日便要走。”

云英一愣,后知后觉地明白他今日过来,原是想告诉她这件事。心中转过数个念头,最后出口的第一句话确实:“有盗匪,会不会有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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