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些瓶瓶罐罐的遮掩后,居然还有一个小小的冰鉴,正冒着细碎的寒烟。
小冰鉴起不到降温的作用,通常是用来冰镇吃食的,奴婢若无赏赐万万不敢浪费冰块,来给自己冰镇东西。
——这是秦屹知专程留给他的。
只有景裕在意到了约指的来处,走到了这里,才能看到秦屹知遮遮掩掩的示好。
少年天子俊逸的五官褪去阴霾,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笑得略带几分稚气。
他掀开冰鉴的盖子,里面放着的是一碗香甜的樱桃酪。
景裕整颗心都服帖了,红袖添香,闺房之乐就是这般的感觉么?
哪怕是蔺南星也做不到这般体贴……
先生真是有些可爱。
景裕突然很想秦屹知,想把秦屹知抱在怀里,一刻也不要离身。
他轻手轻脚地取出浸在冰水里的樱桃酪,甜点在鉴里放得久了,落了一层凉水在上面,把樱桃脯都浸得溢了色。
景裕半点也不嫌弃,拿起叩在碗里的小勺,便吃了一口进去。
失了品相的甜点,味道反倒像是更甜了。
景裕吃得极慢,嘴角挂着和乳酪一样甜的笑容,脸上也像是被樱桃给染红晕一般。
他细细品尝完一碗年少情思,放下空碗,却又见碗勺落下的地方散着几页纸,纸堆上盖着一张小笺。
景裕掀开一看,是秦屹知劲骨丰肌地字迹,摘了一句诗文:
点火樱桃,照一架、荼蘼如雪。*
正应和了这碗小甜羹,景裕眸色微深,淌满了爱恋的情绪。
他将信笺放到一边,又去翻看垫在下面的纸页。
——只是几张零碎的信报和票拟,有蔺多福那头对陵光号追查的汇报,也有两张司礼监那头需要让他尽快签办的急情。
其中有一张,是关于津州秦氏成为皇商的请批函。
秦氏。
景裕的唇角一点点落了下来,明亮的眼眸失去了光彩,那碗樱桃酪像是淬了毒一般,后知后觉地让他感觉到了彻骨的凄寒。
温情也许是真的,但明码标价比虚情假意更真。
景裕捏着这张票拟看了许久,视线移到桌上,又看见了用做朱批的小笔与砚台,全都放在他想要用时最趁手的位置上。
景裕的手抖了抖,嘴唇嗫喏两下,将票拟放到桌上,执起朱批,掀开砚台。
里面的红墨已经磨好,沾墨之后落笔虽有些干涩,却也将就能用。
他缓缓地在票拟上逐一画圈,直到申请皇商的那张。
他抬起笔尖,怔怔地落笔,画下一个晦涩的圆圈,正落在秦氏二字上。
劈锋的杂线将那两字刺得千疮百孔,力透纸背,像是把心头血涂抹在其上一般,足以见得笔者批红时有多心不甘情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