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行至景裕的眼皮子底下,他才不慌不张地撩起霞帔与衣摆,躬身叩拜,道:“臣妾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轻柔的嗓音回荡在殿内,浮声切响,戛玉敲冰,与禁步的轻鸣有几分类似。
就好像沐九如其人一般,明艳而不媚俗,温柔而不荏弱。
不是狐媚子,也不是病秧子,和画卷上柳亸花娇的少年郎不同,也和景裕所想象的卖弄风情,红颜祸水不太一样。
若并非已经提前知道了沐九如的身份,景裕是会为蔺南星拥有这么一位德言容功的正君而自豪的。
但沐九如曾为后妃的旧案,无疑是狠狠踩踏了天家的颜面,更是将蔺南星对他的背叛放到了明面上来。
蔺南星明明曾有那么多机会,可以与他坦白真相,却一次又一次地选择戏耍他,愚弄他,欺骗他。
景裕恨蔺南星的犬吠非主,但他更恨沐九如。
如果没有沐九如的贪生怕死,蔺南星何至于冒天下之大不韪,做欺上瞒下的奴婢。
他又何至于给蔺南星赐婚,还亲自给沐九如出了四十四抬嫁妆!
这两人简直把他蒙在鼓里耍,何其可恨!
景裕冷笑一声,道:“呵,臣妾……?”他语调轻慢,讥讽道,“你说,你该算谁的臣,谁的妾?沐凤止,或者朕该称你为……皇太妃?”
沐九如俯首看着近在咫尺的地板,头顶翟冠压得他脖颈酸疼,但这些分量并不足以压垮他的脊骨。
他的身份,他的过往本就是不争的事实,他与蔺南星从来不曾回避往昔的一切。
他们夫夫二人一直在做的都是向死而生,相依相扶着在这强者为尊的世道里,走出一条可容彼此抵达远方的道路。
沐九如抿了抿嘴,从容答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妾身为陛下亲封的二品夫人,自然是陛下的臣民,陛下臣子之妻。”
伶牙俐齿,胆子也不小,居然还敢顶嘴。景裕冷冷看着堂下,手掌抚着凭几,呵道:“放肆,你还真当你是朕的长辈了?你觉得朕不会动你?”
沐九如恭顺道:“臣妾不敢,臣妾与……蔺大伴是明媒正娶的夫夫,不论是荫子封妻,亦或是不测之罪,妾身都与他荣辱与共,别无他想。”
景裕冷哼道:“他的不测之罪是谁导致的?你不过就是个该死的后妃,一个让安帝摆弄了几下就厌弃的物件,蔺南星文治武功,什么样的人娶不到。”
“你偏生要以怨报德,让他和你一起万劫不复,沐凤止,你来见朕,定是想要劝朕放过蔺南星,朕把话放在这儿,除非你自戕于此,否则朕不会饶他性命。”
“哐啷”一声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