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山南早已失去知觉,腹中胎儿挣扎了一夜,似乎也没了生息。盖了三床厚被,七八个暖炉烘烤着,依旧暖不过他的身。
常结伴打猎的白元觉急了,冲着院外破口大骂:“不是派人去叫二嫂了吗,人怎么还没回来?”
他是怕,怕两个人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过了午时,屋外的气温也开始下降,荣山南反倒缓缓睁开了眼睛。
白元觉惊喜道:“老九你来看看,二哥醒了。”
其妹元莺一刻不停地拿着热毛巾给荣山南擦面、擦手,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杜九为医者,却不比常人,不敢回头,泪水已在眼眶里打转。
围在院中的众人或许还不知道,这世上有件事情,叫回光返照。
荣山南辛苦地辨认着屋内的一张张面孔,没有她,果然,到底是没有她啊。
杜九扑通一声跪下:“二哥,我没用啊。”
荣山南吃力地牵起嘴角:“不怪你。”
“二哥你再用把劲,就快下来了。”这话杜九自己说着都心虚。
“老九,你去那个榆木柜子最下面一层,替我找个方盒出来。”
杜九连忙起身去找,那方盒里一纸红笺鲜艳无比,是立过誓言、一丝为定的婚书。
荣山南爱惜地将婚书攥握手中,贴在自己胸前。傅意怜是他的妻子,拜过天地的。
下腹一阵剧痛,荣山南用力到指节发白,仿佛掌中婚书可以给他千钧之力,“她、还是不肯回来?”
白元觉不忍看他,喉间闷出一个“嗯”字。
紧绷了许久的心弦倏然裂断,“呃啊——嗯——”
“二哥!”
“二哥,再忍一忍,就快了。”
可下身的血瞒不了人,就快了,他快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他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对白元觉道:“替我告诉傅意怜:我无悔,亦不怨她。襄王纵有心,神女本无意。若重来一世,只愿不再相识……”
荣山南生前帮过寨里的不少人,下葬那日,纵然蒙蒙细雨,也还是有许多人自发前来送别。
孤坟绝壁,傅意怜一直站到所有人都走了,也还是反应不过来。
日暮黄昏,大片红霞在天际流动,失踪多日的猎风瘦得只剩下一副骨架,神色却从容安详,满足地跪倒在主人墓前,随他而去。
荣山南身后尚未及弱冠的弟弟,三岁那年烧坏了脑子,痴痴傻傻。杜九改名为思康。
有不少人家提出要收养思康,傅意怜都婉拒了。荣山南去世后,傅意怜再也不踏进南屋半步,反倒是让思康住进去,自己赁了邻居吴嫂的屋子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