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贺兰辛入宫议事时,亦察觉到段曦宁心绪不佳。
他们陛下平时甚少有如此多愁善感的时候,他轻易便想到了往事,知道其中缘由。
屏退左右,殿内只余其二人时,他坐在她面前,温声询问:“陛下还在为当年的那件事愧疚?”
“贺兰辛。”段曦宁沉声问,“你说,父皇会怨我吗?”
贺兰辛安慰道:“当时三军在外,国都无主,易生变故,您也是不得已。先皇向来疼爱陛下,他会明白的。”
“可是他从来没有给我托过梦。”段曦宁眸中仍是有几分失落,夹杂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委屈。
贺兰辛已经很少见她流露出如此神情了。
不知何时,她从一个爱同父亲撒娇、爱恨嗔痴都写在脸上的小姑娘,慢慢变成了如今心思深沉、喜形不怒于色的模样。
或许是从那年景明殿那位小殿下出生,她惊觉自己不是先皇唯一的孩子时;亦或许是从她将先皇秘不发丧、排除异己坐上皇位的那一刻,她就再也不会是任性骄纵的小公主,只能是坚不可摧的帝王。
他突然很想像小时候那般哄哄她,却见她一扫颓唐,恢复了平常那副内敛莫测的模样,将一封奏章递给了他:“夏元璐写的变革之法,看看。”
第27章 孤家寡人
她脸变得这般快, 贺兰辛还有几分未缓过神来,怔怔地接过奏章打开来看。只见其上条分缕析地将变法内容写得清楚明白,叫人一看便知其用意。
此外, 原本整洁的奏章上的空白处,用朱批勾勾画画地批注了许多,笔记龙飞凤舞的, 一看就知是她所写。
夏元璐所书变法内容虽好, 却夹杂着一丝文人天真, 从中可知其对各地实情所知不深, 颇有几分纸上谈兵之感。
她修改后的内容便弥补了这些不足, 使得良法初具雏形,更为切实可行。
大致看完之后, 他询问道:“陛下想要变田制,只怕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届时必生动荡。陛下可想好了自何处始?”
“自古变法想成,无不自吏治始。”段曦宁正色道, “自朕登基之后, 重压之下,如今已无官吏敢肆无忌惮地贪赃枉法, 可少后顾之忧。接下来,便是别的妨碍朕的绊脚石了。”
这般说着, 她忽然问:“倘若让你以云京十六卫对抗天下士族, 有几分胜算?”
“这……”听得她话中之意,贺兰辛迟疑,“陛下想对付士族?”
段曦宁嗤笑:“他们在朕打下的江山里, 占着朕的土地,役使朕的百姓, 挡着朕的财路,朕不该对付他们吗?”
贺兰辛提醒道:“此举若动摇士林,只怕于我大桓文治雪上加霜。”
这些士族大多把控着读书授业,在士人中声望极高。这也是先皇当年能留着他们并未彻底铲除的缘故。
如今大桓本就文官紧缺,若是彻底得罪士林,难不成日后都要靠没读过什么书的粗野武夫理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