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地方很幽静,四下无人,外面看不见里面,然而里面的视野却很好。江怀雅掐着表,临近十点的时候,她指着漆黑一片的宿舍楼,倒数——五、四、三、二、一。亮起一个完整的爱心。效果远没有此时此刻商厦上的粉红色爱心好。素不相识的同学们本着纯真的成全,纷纷按下开关,白色的灯光像有血肉,零零散散从黑暗里涌现,汇聚成一颗完整的爱心。很笨拙,但已是足够美妙的景色。聂非池看着她灿烂的笑靥,听得见胸腔深处怦然作响。此前她不过是个麻烦的邻家妹妹,不学无术,嚣张跋扈。他习惯了周末回家会看见她,年夜饭和她一起吃,每年开学报到两家都是一起。他生性冷感,从未对她有过超越亲友的心思。然而在那一分那一秒,她热汗淋漓却激动不已的模样,像一株鲜红的火种,跃进了他的心。他按捺下那一瞬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以及几分紧张与赧然,眼睫微垂,有些犹疑:“你……干什么?”她咔咔用手机拍了好几张照,雀跃地朝他笑:“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今天晚上校内网上这张照片肯定会转疯。”聂非池听见自己的声音僵了一瞬:“怎么回事?”她累得瘫坐在一块勤学奋进的石碑上:“喏,就是洪彻啊,他要跟高一三班的那个小美女表白,想出这个法子。”她指着已经渐渐有些残破,但依稀能看出形状的爱心,自豪地眯着眼,“这颗心有一大半都是我帮忙拼的!”江怀雅一直没听到他的声音,用答题纸扇着风,抱住旁边一棵树:“累死我了……”不知过了多久,聂非池从她面前走了过去。她看着他的影子一晃而过,一言不发地走出树林,哎了好几声也没叫住人。好歹是黑灯瞎火,蚊虫遍出的树林子,他就算出于礼节,也应该陪她回宿舍吧?但聂非池本来对她热衷于参与八卦事件有所微词,这次大约也觉得她特地将他拉来围观很无聊。江怀雅这样猜测着,加之早就习惯他的不留情面,居然没有计较。她在石碑上歇了一会儿,被蚊子咬了五个包,就偃旗息鼓地回宿舍睡了。兜兜转转,同样的景色这辈子居然还能和她共赏第二次。许多自作多情的误会都已亡佚在时光里。聂非池自嘲地笑了笑,说:“你怕违纪单?”“怕啊。”江怀雅说,“当时年级组长被气得课都不上了,把我们几个主谋叫去办公室里训。我心想完了,档案上估计得被记个处分。”“那你还站出去?”他还记得她在年级组办公室里义薄云天说一人做事一人当,其他几个都是从犯,有处分冲着她一个人来的样子。江怀雅也笑起来:“这跟怕不怕没关系。你是没看到跟我们一起策划的那个小学妹怕成什么样。没有推免资格就不能参加自招,高考只能裸考,这对她那种优等生估计就是晴天霹雳,她爸妈知道了能揍死她。不像我,就算被开除,我爸最多给我转个国际高中,让我以后乖点。”她靠在他肩上,声音忽然低了许多,小声说:“但我那时候其实很不想走……我想和你一起上学。”说完,江怀雅睁开眼,打探他的表情。聂非池默了好几秒,表情在夜色里晦暗不明。有些情绪其实从未被岁月辜负,只是换了另一种形式。他说:“既然这样,后来为什么要走?”“那我本来就考不上你的大学啊……”“不一样。”她不是被迫的,是主动选择了远方的那个人。这个话题再说下去又要回到他们的死结上。聂非池低头包住她的手,放进口袋里:“回去吧。你手很冷。”不远处的热闹也散场了。他俩路过的时候,地上只有一些废弃的蜡烛,和随风飘走的玫瑰花瓣。有一条蝴蝶结丝带飘在绿化丛里,被江怀雅捡起来,拿在手里把玩。回到车里,她也陪他坐进去。透过车窗,天幕漆黑一片。市区里只能看见最明亮的北极星。聂非池说:“我明天就走了。揭幕式是什么时候?”“过几天。”她移开视线,不肯说具体日期,“你别关注就行了,不会出什么事的。”他鼻间发出低低的一声,像笑,又像是嘲弄。谈话一到这里就卡壳。江怀雅自认过去二十五年自己算得上一个心直口快的人,然而在他面前却无比压抑,收敛天性,告诉自己缄默不语才是最好的应对。她于是低头拨弄那根捡来的玫红丝带。沙沙作响。不小心一扯,散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