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如惊鸿,毫无枝节横生,干脆利落,刺向那道孑然徘徊的身影。絮絮的心快要提到嗓子眼,也不知怎么的,他这样的身手,她也担心他们人多势众,会伤到玄渊。但他的动作实在太快了,扶熙措手不及,只同他缠斗了几招,絮絮在四楼看得一清二楚,银剑利落穿心,血在他的心口迅速蔓延,如一朵盛开的红芍药。第67章 絮絮为玄渊的身手利落暗暗喝彩。于此时, 大雨密密匝匝,瓢泼而下。夜色里灯火朦胧,照在积水的地面, 周围人群陷入了一片惊惶叫声中。虽有赵霍在竭力指挥, 但是架不住人群乱成一锅粥。四面八方的人声传来:“杀人啦——杀人啦——”“皇上遇刺了!!!”“陛下!大夫呢,大夫呢!?”“抓刺客, 快来人抓刺客——”乱哄哄的,渐渐被大雨声掩盖。絮絮在四楼上远远看着, 紧盯玄渊的身影,但见他几个飘身,人若飞鸿踏雪,那些禁卫追不上他, 但悬着的心始终没有放下。倒是她不经意瞥向倒在禁卫怀中的那个男人时,却与他目光一对。仿佛她能感知到他此时的虚弱和悲伤一般,明明相隔甚远,他的目光却一动不动定在她跟前。玄渊从房檐顶上迂回了一圈,不知从哪里冒出,便揽紧了她身子, 另一只手尚握着泠泠银亮的长剑, 低声说:“走。”但没有来得及——天空一道轰隆巨响,鸣雷如鼓,狂风暴雨里, 风景又一度流变。絮絮还瞥见雨幕当中,那个倒下的银袍青年, 心口猩红一点, 借着雨势肆意蔓延,蔓延得满地鲜艳。他狭长的凤眼并未阖上, 不知是没有彻底死去,还是死不瞑目——总之,那哀伤的目光,仍旧落于她的身前。四周的风景再一次停下的时候,絮絮一个趔趄,栽到来人怀里。被来人轻轻拢进怀里,他低声安抚她:“别怕,我在。”听到这声音,她顿时安心很多,抬头,见到他,鼻梁上架着一柄银质面具,刻有她不曾细看过的繁复图案,这时在粼粼日光下,反射出银亮的光来。“玄渊,……”她唤他,往周围瞧了瞧,“这是哪……?”雕梁画栋,翘角飞檐,远处似乎是殿宇楼阁。他们两人正立在一道飞架水上的九曲桥上。玄渊声音里辨不出是无奈还是什么样的情绪,淡淡一叹:“我没有想到他执念这么深,一剑穿心过后,在没有彻底死去的刹那,还由执念驱使梦境改换了场景。”絮絮倒没对狗男人的生死有什么关心,只是好奇:“那我们现在如何出去呢?”玄渊瞧了瞧天色,说:“阵眼千变万化,我须再推演一回。……若被阵中虚影所伤,对修行大有不利。我怕……”絮絮张了张嘴:“那,那……”他复又勾起宽慰的笑意来:“你莫要担心,一切有我。”正说着,两人一齐看到了九曲桥另一端,正向他们两人走过来的银袍青年。絮絮这才注意到,自己穿了一身绛紫色的冰纱裙,衣裙雍容华贵,大朵大朵金丝线勾勒的牡丹花在裙摆盛开。稍微转头,发上簪戴的钗子步摇便晃了晃。她一眼看到,迎面走来的那人,心口上还余有极浓艳的血色,在银白袍子上,仿佛开出嫣红芍药花。那人捂住心口,向他们远远投来不可置信的目光。——露落园,虹明池九曲长桥上,薄薄阳光令虹明池水波光粼粼,映到汉白玉雕琢的九曲桥阑干上,水光盈盈地晃动。他不知怎么会到这里来——无数个梦魇里,从没有到九曲桥上的,原因无二,他以前,没有和她一起来过这里。但是他站在桥头,远远看到绿柳掩映和水光跃晃中,翩翩立有两人。左边那人紫衣纱裙,在此日微风当中,翩然若一只紫蝶。她款款而立,手里握了柄绢花团扇,扇上绣有一枝逼真细腻的洛阳锦,团扇掩了她的容貌。他立即往前,再往前,哪知心口猛地剧痛,痛得他差点支持不住身躯。他低头看,不知怎么,心上一道深深伤口,汩汩冒着鲜血,打湿了胸口一片白衣。他恍然想起就在片刻以前,在玉昙楼前,他怎么也找不到她,——怔怔片刻时,一柄银光寒凉的长剑,蓦地长驱直入刺进心头。营此梦境的道士说,梦境虚无缥缈瞬息万变,况是大千世界茫茫人海,可能遇到她,亦可能遇不到。若是在梦中死去了,倒也没什么损伤,就是梦境将会结束。但他在行将醒来的刹那,却倏地看到了,伫立在玉昙楼第四楼上的那道纤丽的人影。她在这里。她的目光寂静地落在他的眼中。隔了这样远,隔着幢幢的摇曳的灯火,和倾盆大雨的雾色。心口剧烈痛楚,一剑穿心的痛也罢,他想,她在,所以,他要留在这里,再怎样疼痛欲死,……能多看她两眼,也很好。正是这样的执念,叫他在即将崩塌的梦境当中,依然强撑着,令梦中时间空间飞速流变,……来到了这露落园的九曲桥。终于离她很近了,只有区区几步之遥。他想着,一步接着一步,靠近她。她眉眼如故,弯眼一笑,前尘往事便纷至沓来。她这般艳丽的装扮,令他一个恍然。他哑着嗓子,唤她:“絮絮。……”她那弯眼一笑,并非是对着他,而是掩在垂柳阴里的另一个人。那人玄袍深沉,长身玉立,远瞧可以瞧见袍角上金银缕的刺绣。而格外刺眼的是,柳枝飘拂里,那人修长的手正牵着她的手。十指交织,比虹明池上的水光还要刺眼。他不可置信地望向他们。那人是谁!?他怎么……怎么能牵她的手!他陷入混乱当中,尘世旧忆潮水一般涌上眼前,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响起,回荡着,一重叠似一重。“这二十多日,我一直都很想你。”“当然是为了生孩子呀!”“三郎质寒,万万不能贪凉,凉茶碰不得,还是喝些热茶好。”酒酽夜浓,鸳鸯衾暖帐前香热,重叠幻影中,絮絮浓丽的眉眼含着笑意,盈盈看他。那是过往她最爱他的时候。所以看着他的时候,眉梢眼角,都藏有深深的炽热的爱恋。“假如我死了,……你追封我的时候,谥号要挑好听点的;……不如给我封个烈怎么样?以后等你百年,你要记得跟我合葬。”她在他的背上轻轻地说。“我是刺客么,陛下?”她执剑闯进帅帐时说。“你在纵容她伤害我……”在茫茫的雨声里,她说。“放过我,让我走吧。”在南望山的高崖上,她淡淡看着他,说。“三岁为妇,靡室劳矣。夙兴夜寐,靡有朝矣……”“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