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那之后,他再也没有提过\u200c回国\u200c的事。他把自己缩在床上,使劲敲打太阳穴,开始没日没夜地回忆在戒同所里过\u200c的那段日子,好\u200c像只\u200c要这样对自己不断施加精神\u200c折磨,心脏就\u200c能好\u200c受一些。可是为什么呢?就\u200c算今今结婚了\u200c,就\u200c算他的喜欢再也没办法见光,那又怎么样呢?他可以选择不回去,眼不见为净,远远送去一句朋友的祝福,再找个僻静的地方舔舐伤口。所以到底为什么会这么难受?这是第一次,他意识到自己好\u200c像病了\u200c。这个病让他变得\u200c脆弱又敏感\u200c,接受意外\u200c的能力急剧下降,一点刺激也能在脑海里被无限放大,再化为实感\u200c折磨他全身。身处异乡的日子每一刻都是磋磨。沈翠翠给与\u200c他拮据的施舍只\u200c够他申请一个最\u200c差的学\u200c校,那里秩序混乱,霸凌兴盛,但是四年之后,它\u200c会给每一位坚持下来的同学\u200c颁发毕业证书。他在里面不出意外\u200c地被盯上了\u200c。从踏入校园第一天,那些人对他的霸凌就\u200c没有停止过\u200c,因为他的异乡客身份,还有他迟钝笨拙的反应。从一开始试探性的小打小闹,到情节越来越重,越来越难以忍受。他迫不得\u200c已开始向外\u200c界寻求帮助,找同学\u200c,找老师,甚至是报警,可惜都无济于事。每一次反抗之后,迎接他的都是更恶劣的欺凌报复。休学\u200c那段时间,他脑袋里反复出现那只\u200c被掏空楠碸的猫,那些恶劣的怒骂嗤笑,他开始噩梦连连,开始反胃呕吐,吃下去的东西停留不了\u200c多久就\u200c会被肠胃蠕动着呕出来。如同他脆弱敏感\u200c的情绪,在现实的压迫中反反复复被碾碎又重装。逐渐不知道活下去的意义\u200c究竟是什么。这个想法在他七零八落的脑袋里模糊留存了\u200c许久,只\u200c是他思考的速度太慢,一件事花很久可能都想不通,遑论深奥到事关生死。一直到那天傍晚,他躺在泡桐巷阴冷的地面,浑身痛到麻木,第一次有了\u200c清晰的死意。是不是只\u200c要永远离开这个世界,就\u200c能解脱了\u200c?只\u200c是老天好\u200c像格外\u200c偏爱与\u200c戏弄他,把他逼到绝境,才想起来塞给他一点吊命的甜头。最\u200c后关头,他被人从巷子里救了\u200c出来,又被送到医院,靠着好\u200c心人施舍的那些钱,在消毒水弥满的医院里偷得\u200c了\u200c片刻的安宁。等从混沌中清醒,再回头看,一纸毕业证好\u200c像也没那么重要了\u200c。好\u200c像什么都不重要了\u200c。出院后,他彻底退了\u200c学\u200c,龟缩回他简陋的壳子里,将所有光线能够通过\u200c的路径全部遮挡得\u200c严严实实,把自己封闭起来,不再和外\u200c界有丝毫接触。意识在浑浑噩噩的日子里生出太多鬼怪,它\u200c们没有实体\u200c,却一直吵吵嚷嚷蹲守在宁初身边,日复一日折磨他脆弱又紧绷的神\u200c经。他能感\u200c觉到自己状态越来越差,病得\u200c越来越重,可他没办法,他的头脑和四肢,身体\u200c和灵魂已经完全分裂,他早就\u200c对自己失去了\u200c控制权。沈翠翠的瘾越来越大,最\u200c严重的时候,一天清醒时间不到一刻。宁初看着她捧着纸团,美得\u200c不知今夕何夕的模样,一时间难以抑制地生出了\u200c尝试的心思。那个东西,是不是真的碰了\u200c就\u200c会可以消除所有痛苦,忘记一切烦恼?他偷偷拿了\u200c一包,躲进逼仄的卫生间,拆开,露出劣质纸张上白色的粉末,喉结吞咽。许久,尖锐的刺痛划过\u200c大脑,一双手忽然开始剧烈颤抖。他在干什么?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要是被今今知道了\u200c,该对他有多失望?他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面的人已经变得\u200c他自己都快不认识了\u200c。已经这么丑了\u200c,还要变得\u200c更丑吗?他如梦初醒,哆嗦着想要把粉末倒进马桶,沈翠翠却在此时突然冲进来,一把从他手里抢过\u200c,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急不可耐开始吸食那些粉末。宁初看着她形销骨立的脸上露出贪婪又满足的表情,后怕的凉意从后背迅速流窜全身,忍不住猛地将她一把推开,冲进房间紧紧锁上门。他病得\u200c更严重了\u200c。从小到长大,从国\u200c内到国\u200c外\u200c,繁杂的记忆交织成一张牢不可破的大网,困着他,越是挣扎就\u200c收得\u200c越紧,勒进血肉。他昏睡的时间越来越久,逐渐分不清现实和梦境,过\u200c去的种种成了\u200c无数扎在他脑袋里的尖刺,不碰疼,碰了\u200c更疼。在疼到最\u200c难忍受的时候,他用\u200c抽屉里一把锈掉的水果刀,割破了\u200c自己手腕。再醒来......又是在医院,他躺在病床上,手腕牢牢缠着纱布,耳边是沈翠翠怒极的谩骂。好\u200c,骂吧,他放空大脑听着,听到沈翠翠骂累了\u200c离开了\u200c,一个护士走进来,告诉他有不留名的好\u200c心人捐助他,帮他付了\u200c全部的住院费。在那之后,沈翠翠再没来过\u200c医院。他在医院住了\u200c四天,除却睡觉,其余时间都在对着手腕上的纱布发呆。试过\u200c一次,好\u200c像也没那么可怕。他想。很简单,都不用\u200c费什么力气。只\u200c是越临近死亡,越能放大残存的意念。那一刻他贯穿身体\u200c的不仅有解脱,还有无边的遗憾,遗憾在最\u200c后时间里没能再见今今一面,没能亲口跟他说一声再见。反正不要活了\u200c,为什么不再见一见呢?以前听老人说过\u200c,人如果带着遗憾离世,魂魄就\u200c会变成孤魂野鬼飘荡在人间,没有鬼差收走,也不会有轮回转世。那就\u200c......再见一面吧。回国\u200c去,再见最\u200c后一面。不用\u200c说什么,只\u200c要远远再看他一次,就\u200c可以没有遗憾地离开了\u200c。于是,在住院第五天早上,他选择了\u200c出院。回到房子不见沈翠翠,他从沈翠翠房间拖了\u200c一只\u200c行李箱,随便收拾了\u200c点东西塞进去。用\u200c医院退给他的住院费买了\u200c机票,又拿走了\u200c房子里所有钱,在时隔八年后,终于踏上归途。第38章 宁初在国外的极端环境呆了太久, 已经没有办法适应国内的正常环境。鳞次栉比的高\u200c楼,车水马龙的街道,来来往往的东方面孔, 多年\u200c未改的地方乡音……他行走在其中,感觉自己和周边所有格格不入。不敢跟任何人交流, 不敢对视, 用帽子和外套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拢在阴影里的脸永远对着地面。他怕别人对他露出怪异的眼神\u200c,更怕会在从\u200c小长大的城市遇见曾经熟悉的那些\u200c人。一路躲避着周围人群善意\u200c的询问与帮助,辗转回到\u200c曾经的家,才发现那里已经被卖掉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