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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要找的是那种穷苦、无人依靠、即便死在外头也不会有人寻找和关心的“清白人”。这里面有一套严格的流程,但正如万鲤鱼所说,这些人一旦送入西岗,终生都再也出不了山,不仅不会有工钱,死亡才是他们最后的归路。一日三餐,吃着猪狗般的食物,做着繁杂的劳动,暗无天日、浑浑噩噩。即便这样,他们仍存着求生的信念,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谁知,生存也成了奢望。灭口的命令是半夜时分下达的。火坑挖好了,是他们自己挖出来的。但挖的时候,他们没有想到要被烧死活埋的不是别人,而是他们自己——每一个人。有的人来不及逃跑,被推入火坑,生生烧死。有人血性未灭,他们奋起反抗,扑上去同西岗的打手护院们搏斗,或者四处逃跑……但又能逃到哪里去呢?西岗障碍重重。没有人逃得出去。哀号阵阵,惊天动地,这里仿似一个巨大的狩猎场,“牛马”们便是待宰的猎物,他们挣扎也好,不挣扎也好,都只有一个等待死亡的结局。不能让他们活着见人。不能让他们见到明日的天光。不能让他们成为犯罪的证据。所有人都要死。“都出来!出来。”马棚外面,打手在大声叫唤。藏在马草堆里的瘦弱母亲捡起一根木棍,瑟瑟发抖地防备着,双眼死死盯着黑暗的棚门,一只手紧紧揽着她的孩子。孩子将头埋在母亲的怀里,小小的肩膀在微微颤抖,牙齿磨得咕咕作响,不敢回头,不敢动弹,甚至不敢哭泣。砰的一声!马棚的门板倒下。孩子哇的一声,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恐惧,缩入母亲怀里,撕心裂肺地嚎叫。那母亲瘦弱的身躯怎么能保护她呢?“求求你,求求你们了……”母亲的眼睛带着哀求,北风混杂着嘶哑的声音,几乎同时冲出,她想磕头,但她身子僵硬得没有办法做任何的动作。巨大的恐惧,像一座山。压着她,但没有压垮她。她的眼泪落下来,糊住了脏污的面孔。她的脑子里演了千百遍那些“牛马”被推入火坑发出哀号的画面,她可以死,她的孩子不可以……她的木棍捅了出去,捅在那个打手的腰上。孤注一掷的力量,让磨尖的木棍发挥出超常的力量,一下贯入打手的腰间。受伤的打手嚎叫一声,踉跄两步坐在地上。他的喊声让正在隔壁搜索的同伙听见了,窜了进来,看见昏暗的马棚里,那个瘦弱母亲如同鬼魅的双眼,还有抱着孩子要和他们拼命的样子。“瞧你那点出息!叫一个妇人给捅了?”那人手举着火把,奚落受伤的同伙,狞笑着往前走去。火把的光芒将母亲的双眼映成了一种血红的颜色。“不想在火坑里烧死,在这里死也是一样。”“今天晚上,谁也逃不掉。”“明天这座山,将成一座废墟,你以为躲在马棚里,就能活命?”他认识这个带孩子的妇人,也是被骗来的,和其他的“牛马”没有任何区别。“好死比歹死强。”这个打手抽出刀,慢声笑道:“看你带着孩子可怜,我成全你,给你一个好死。就一刀!下辈子好好找户人家投胎。”“不!”母亲惊恐地大叫。她的孩子在哭,她护着孩子,满脸是泪地乞求。“饶了我的孩子吧,她才五岁,她什么都不知情,什么都不懂。”她拼命摇着头,“她甚至都说不清楚话,她是不会出卖你们的,不会的……求求你,求求你了……”打手一愣。这个娘子是个聪明人。很多人被推入火坑,仍然不知道是为什么而死。她却明白,是因为他们知道得太多。他们都是证据。证据是不能活着的——“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命不好吧。”打手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自己同样贫穷和悲惨的人生,在挥起大刀那一刹,声音竟有着同类才会发出的悲悯,然后大叫一声……身子软倒下去。他是被一块石头砸中的,石头先是砸在他的刀上,迸出火星,接着砸中他的额头,嗡的一声,脑子刹那空白,再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火把落在地上。马草遇见火,很快燃烧起来。那母亲紧紧握着棍子,看到倒在面前的汉子不知所措。直到一个人影从背后冲过来,一把抱起她的孩子,“快走!这里要烧起来了。”妇人回头,看到一个和她同样瘦弱的小娘子。小娘子抱着她的孩子,在她的背后,还有一个身材挺拔的冷面郎君,苍白的脸,满是寒芒的双眼,下颌留着小胡须……两张都是陌生的面孔。妇人不认识他们,但猜测是与她同样命运的“牛马”。“多谢娘子搭救。”“别废话了。快跑——”那小娘子一只手抱着孩子,一只手拖着那个郎君往马棚外跑。妇人愣了愣,擦干眼泪,捡起那汉子掉下来的刀跟在他们的后头。出了马棚,几个打手便追了上来。“别让他们跑了!”“抓起来,投入火坑里去。”这一喊,更多的打手凶狠地围上来。妇人抹着眼泪,突地停下逃命的脚步。“小娘子,你们快跑,我来拖住他们——”她指着一个方向,然后双眼期待地望着她。“若你们能侥幸活命,请帮我告诉我的女儿,就说她的娘……无能、无力、没有本事,还把她带入了火坑……但娘很爱她,娘要她好好活下去,长大嫁人时,要睁大眼睛看清楚,不要再被人骗了。”辛夷诧异地回头,看着她单薄的身躯,“你要怎么拖住他们?”妇人摇头,“我不知道,无非一死。你们快跑,快跑……”说罢她便举着那一柄带血的刀,双眼猩红地瞪着那几个追来的打手,用一种搏命的、悲壮的、必死的勇气,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们。“你们这些豺狼,你们活该下地狱!我和你们拼了。”马棚外面就是一个广场,堆放着成片成片的锡木箱,散发着异香……那些箱子里都是尚未来得及转移的香料。有一些人,正在把香药往火坑里推,连同人一起。还有一些举着火把的打手,在追赶满地逃跑的“牛马”,找不着爹娘而哭嚎的孩子,受伤倒地挣扎嚎叫的人,以及匍匐在地的尸体……这是一个人间炼狱般的存在。谁敢相信,这是发生在离汴京府如此这近的雍丘地界?当这些人为了一口饱饭一条性命而苦苦挣扎的时候,繁华的汴京城里张灯结彩,正在等待年节的到来……辛夷眼睛微微眯起,瞥一眼身侧那个目光冷冽的广陵郡王,抱着孩子走到那个妇人的面前,朝打手们冷笑一声。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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