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一个孩子,究竟算是前朝的人还是今朝的人呢?沐墨瞳想不明白,而月相思也一定困惑不已。自己的身上流着两种截然不同的血统,不得不活在挣扎中,也难怪会有那么古怪的性情。“大概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即便她有那般的能力,却也不曾做过什么危害社稷的事情。”她灭裘府满门,给江南吏治造成混乱,引凌玄戈南下,设计捉走沐墨瞳,将两人困在相思门……原本她可以做得更多,可是除了对凌玄戈下毒那一桩,再未有实质性的伤害。她一直做着矛盾的事,囚禁他们却又以礼相待,设计出死局却又留下一线生计,收留孤苦无依的女子却又让她们杀人夺命……因为本身即是一个矛盾的人,行事才会如此反复,却始终维持着最后一份理智。若换了其他人,未必能够做到如此。她跟所有人都不一样,不能属于前朝,也不能融于今朝,即便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也永远不会被认同。这样一个女子,或许一个人孤独了太久,所以等待的不过是一个终结而已。将凌玄戈引来,想看一看这个世间,与她有着相同血统而又相似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然后她见到了,也就结束了。“既然你早就知道了,那为什么……”沐墨瞳只说了一半就没有往下说,她始终不相信天家无骨肉无亲情这句话会应用在这个人身上。“这是我答应父皇的。”“先帝?”沐墨瞳大感意外,原本以为是他自己心头难安才会对相思门出兵,没想到既然是景元帝的旨意。“不然你以为我怎么会知道月相思的存在?”凌玄戈再度叹了口气,眸光定在了一处,恍惚道,“我也是后来才明白,父皇对她一直颇为忌惮,但时机未成熟也不愿贸然兴兵讨伐。”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音色轻微震荡,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当年那件事情过后,对于父皇,我一直愧疚不安……临驾崩前,他只让我答应这一个要求,我不得不去做。”景元帝在那场夺嫡之变中亲眼目睹自己悉心栽培的儿子战火中丧生,相伴多年的发妻被迫自刎,更有之后的朝政动荡,一时哀怒交加卧床不起,没多久就去了。这些事情,是深埋在心底的疤,一触碰就撕扯得血肉淋漓,会痛的不仅仅是她而已,那个因而成为九五之尊的人,同样难以回首。只是过去,她太沉迷于自己的伤痛,而忘记了,别人的痛,并不比她少。三年来,两人第一次坦然面对那段噩梦般的经历。忽而发现,曾经,他们之间的隔阂那么深,而今,重拾信任却也并没有多么难。看到他面上弥漫的哀伤,心一点点柔软明朗起来。不久之前,她还在疑虑、迷茫、患得患失,现在才发现不过是庸人自扰。经过那么多之后,他一直都在她的身边,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于心底深处,喟然轻叹了一声。许久以来,她求而不得的安宁,就这么悄然无声的到来了。“我知道的,这么久了,谁都没有好过。”默默靠在他怀里,耳边是沉稳有力的心跳。两人同样被冻伤的人,为什么不能依偎在一起取暖呢。她是不是可以不去在意过去种种,而一直这样平静的走下去?过了一会儿,想起了什么,问道:“那月相思……”“我把轩平帝留在宫里的那只簪子教给她后,她就独自离开了,从此以后没有了相思门,她也不再是相思门柱,到哪里去是她的自由,至于门内其他辈分低微的弟子都遣散了。”“就是那支以红宝石镶嵌成相思子的簪子?”沐墨瞳记起至今宫中还流传着当年轩平帝常常独自一人对着簪子出神的留言,就有人猜测那只簪子定是他在民间留恋的女子所赠,没想到居然是月相思的母亲。“据说,轩平帝当年倾心相恋的女子闺名正是红豆。”大概也正因为此,她才为自己与那人的孩子取名叫相思吧,可究竟是谁负了谁的相思?镶嵌红宝石的簪子,院落内依水栽种的相思树,一个名叫红豆的女子……那是另一个埋藏了多年的故事,而知道这个故事的人,或许他们再也见不到了。42“瞳儿?”过了会,他轻唤。“嗯。”“江南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嗯。”依旧是懒洋洋的漫应。顿了顿,继续说:“我们回去吧。”等了会,没听见动静,只闻烛火哔啵作响。半晌,她才直起身子:“我还不能回去。”往生水还没找到,怎么可以现在就回去。凌玄戈似早就料到她这种反应,正想说话外面恰传来一阵敲门声。沐墨瞳朝门口瞥了一眼,三更半夜,她这儿倒是热闹。随即一道娇软的嗓音在外面响起:“表哥,是我。”沐墨瞳心里咯噔一动,沈潇潇,她几乎都要把这个人给忘了。“这么晚了,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凌玄戈目光淡淡投落在站在沈潇潇后面的冷于秋身上。“表哥你别怪冷侍卫,是我要他带我过来的,我听说你受伤所以过来看看。”沈潇潇忙替冷于秋求情。深夜得到消息后便匆匆赶来,一向妆容整齐的面庞泛起了憔悴之色。沐墨瞳心下叹了口气,沈潇潇已多日未见到他,此时又获知他自相思门负伤而归,急切赶来探视也在情理之中,毕竟那个人也是她的丈夫——可是为什么这样的事情偏偏发生在她的身上。她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可是要她和别的女人一样,故作贤惠的处在一群妻妾当中,她自知做不到。如果可以接受那样的生活,当初就不会一再回避和凌玄玑的婚事。既然那个时候没能妥协,而今自然也不会。她所期望的感情是独一无二的,不容许任何人介入,含有杂质的感情,她宁可不要。即便经历了这么多,这个初衷依旧不会改变。沈潇潇见他的伤势并无大碍才放下心来。“表哥,我听说百里将军正在准备回宫的事宜,我们是不是要回去了?”说道回宫,沈潇潇有些迫不及待。凌玄戈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转向沐墨瞳,后者装作没看到,捏着支簪子去挑灯花,耳边听见他似敷衍的应道:“很快就会回去了。”“那姐姐会和我们一起回去吧。”沈潇潇顺着他的方向看过来,一脸期待的样子。避无可避,沐墨瞳有些迟疑:“我……”“她自然要一起回去的。”凌玄戈借口。“我没有那么说。”沐墨瞳立即否认。“瞳儿,你已经离宫太久了,宫里的事情总是假人与手毕竟不好。”“可是我现在还不能回去。”她坚持,无论如何至少也要把往生水找到。凌玄戈眉峰蹙了起来,终究没能说出强硬的话。“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就算是使性子,也不能动不动就离家出走啊,潇潇出来之前还听太子殿下问及什么时候才可以看到姐姐呢,就算是为了殿下姐家也应该及早回去。”沈潇潇在一旁游说。使小性子、离家出走,这就是她的认知?沐墨瞳感到一阵无力,不知从何辩解。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