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令人费解的疑惑呢。兰烬落摇头叹息。 55朝花轩的后院是一块长着香蒲的池塘,碧波清脆之间隐现点点橘黄,远远看去,小灯笼一般随着水面微风摇曳。沐墨瞳坐在离水边不远的花篱下,穿着家常的素色绢衣,裙幅柔软如流水一般铺展在身侧,青丝半挽,另一半迤逦垂落在肩侧,愈发显得肤白如雪。伸手自陶罐中抓了一把玉米粒,给三三两两散落在四周的鸽子喂食,咕咕的啄食声时不时在院子里响起。鸽子有天生归巢的本能,无论是阻隔千山万水还是崇山峻嶙,它们都要回到自己熟悉和生活的地方,因为它们的恋家和归巢性,加以驯化便能够为主人传递紧要信息。这群沐府专门驯养的信鸽,便是其中翘楚,即便是遇到凶禽的袭击犹能避其锋芒顺利完成任务。“麒麟堂的人前几日已经撤离京城,你不用再偷偷摸摸东躲西藏了。”看向不远处摆弄花草的桑蓉,沐墨瞳问道,“今后有什么打算?”“再等几日看看吧,麒麟堂的堂主是我堂兄,从小就看我不顺眼,依他的脾性怕是没那么容易放弃,说不定现在正守在城门口等着我自投罗网呢。”桑蓉摇了摇头,有了前几次大意之下的惨痛教训,她早已如惊弓之鸟,唯恐一个不慎被抓回去抽筋剥皮——她的美好人生才刚刚开始,还不想这么早就惨淡收场。“话说我爹这次气得还真够久的,现在还没有收回那些通缉令。”幽幽叹了口气,低声抱怨道。通缉令一天不撤回,她就一天不能光明正大的走在大街上。沐墨瞳摸了摸身边的鸽子:“你怎么不说你爹的半生心血都被你一把火给糟蹋了。”“那完全、绝对、纯粹是个意外。”桑蓉再次申明。如果不是她老爹太小气,她也不会趁着月黑风高去药圃偷草,结果没想到被一只猫吓得打翻了灯烛……果真是一失去“烛”成千古恨啊,她发誓,这辈子都跟猫势不两立。一阵轻盈的扑翅声传来,沐墨瞳下意识望去,空中白影滑过,一只鸽子自院外飞进来旋着要落下。向空中扬了扬手,食指上的红宝石光芒闪耀,那只鸽子立即找到目标,朝沐墨瞳飞来,停落在她伸出的手腕上。“红泪?”看到它眼角一枚红色的斑点,沐墨瞳略感吃惊,这只鸽子分明是江南愚人谷来的,那边久未有消息传来,这一次会是因为什么?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仿佛被什么攫住了心脏,眉梢轻轻一跳。迅速取下绑在鸽子腿上的竹筒,尚未看到一半,却是面色骤变。桑蓉见状,放下手里的花草凑过去,同样是惊骇不已:“铮铮病危,药石罔效?怎么会这样?”沐墨瞳眉端凝然,不是没想过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会到来得这么快,让人猝不及防。“你先别急,或许是误传,病情可能没那么严重。”语气中的脆弱,却是连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幼一起长大,她太明白,这个消息对于眼前的人,会引起怎样的震撼。那个沐墨瞳从战场上带回来的女婴,因为先天不足,原本并没有生还的机会,是桑老爷子将她带到神医门,在众人悉心照料下,才捡回了一条命,现在终于不行了么?“铮铮本来就先天体弱,病情一直反反复复,因着神医门的照料方才长至如今……这回连桑老爷子都说没有办法,恐怕是真的时日无久了。”沐墨瞳无力叹息,哀伤如墨色染透白绢爬上她的面容。世上最令人无奈的就是生离死别,偏偏她必须一再面对。“不会的,铮铮才三岁,还这么小,不会这么早就去了……”桑蓉摇了摇头,不相信连自己老爹都束手无策。“我回去找我爹,神医门那么多大夫,一定还会有别的办法。”“别的办法,还能有什么办法,千年雪参,九转还魂草……什么珍稀药材都用过了,也只能续得一时的命……”沐墨瞳突然想起了什么,琉璃般的瞳眸一闪,重又燃起了希望:“桑老爷子以前的确提起过有一个办法可以救铮铮。”“是什么?”刚问出口,自己也想了起来,定定看着她,半响才呐呐出声,“你说的还不会是那样东西吧……江湖上早已销声匿迹的——往生水?”再次来到一品居,沐墨瞳已轻驾就熟,穿过垂花门,直奔金如意的院子。房间依旧破败不堪,所幸主人没有像上次那样宿醉不醒,可是这次的交易却远没有上次那么顺遂。金如意一身赭红色华袍,上面布满以金线绣成的铜钱,光灿灿煞是耀眼,手里拿着把玉锉子,慢条斯理地修饰自己的指甲,也不看对面的人。“墨墨啊,不是我不肯告诉你,只是这消息你知道了也没有用。”“不试过怎么知道没用?”整整一个下午,沐墨瞳使出浑身解数套问,无奈对方就是不肯松口。金大老板无比疑惑地摇了摇头,慢悠悠换了只手继续修指甲。“往生水这种子虚乌有的东西把它当传闻听听就好,你怎么就当真了呢。”“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金伯伯,既然你知道那就告诉我吧,我记得一品居有一条明文规定在赏金过完的条件下,不拒绝客人要求提供的任何消息。一品居也算是这行业的执牛耳者,你该不会想砸了自己的招牌吧。”沐墨瞳算是软硬兼施,为了套出消息什么招数都拿出来使了。金如意懒洋洋地倒在罗汉榻上,伸展四肢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浑然不为所动。 “墨墨啊,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应该知道,威逼利诱对我这一行是没用的。”晃了晃脑袋,敛然一叹,“年轻人啊,就是这样不切实际,明知不可为却偏偏喜欢挑战冒险,不计后果的执拗,真不知是该叹还是该气,看到你们就觉得自己老了。不中用了……”外面家养的雀鸟在廊下婉转啼叫,阳光斜斜落进屋子里,光影错落的铺在地上,映出格子雕花窗的曲折棱角。沐墨瞳长长舒了口气,眸色深沉凝敛,其中侵染出沉重,却是穿透了眼前的景物,不知游落在何方。“金伯伯,你或许不知道,铮铮是由我亲手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瞳眸隐在细密的睫毛后,略略眯起,似在回忆,又似在叹息。“最初听说哥哥战死在北弥山,连尸骨都找不到,我不相信,就一个人上了山——”那永远无法遗忘的场景,犹如昨日一般,清晰在眼前铺展开来。血红的残阳低低压在地面上,远处青山被点染出一派诡异的紫气。山下的村落早已被战火焚灭,遍地残砖碎瓦依旧泛着刺目的红光。风来草偃,才发现这碎瓦上的红光并非夕阳返照,而是已饮尽了人类的鲜血。血色触目惊心,而被血色染透出浓重的腥甜之气,让人几欲呕吐。更近的地方,连碎瓦都没有,有的只是遍地尸骸枕籍。生命在这里成为最卑贱的浮草,如同风中飘摇的芦苇,在夕阳下无声腐败,无人在意。 ', ' ')